提香 夏至王小晖·风吹哪页读哪页

发表时间: 2024-06-21 来源:ballbet艾弗森app

  编者按:荷塘是个冷暖交汇的地方——荷花开在盛夏,而水又包裹和抵消了燥热。夏至已到,我们大家可以走进王小晖线条流淌的荷塘,享受那种不一样的美与静,以及静与美之下的汹涌。

  王小晖,山东艺术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女画家协会副主席,中国工笔画学会常务理事,山东省女书画家协会主席。

  穿旗袍的女子先不穿旗袍,是身体被画好之后再描上旗袍。她们真是美得不能再美了。

  众所周知,最好看的是原造之物,花啊草啊冰雪啊,山啊水啊鸟兽啊莫不如此,只是人类的审美总是自相矛盾,他们常常不敢直视自身之美。未解决这个问题,人们致力于设计衣裳,这样一来,穿的和被穿的都显得更为不一样。甚至李白在他的诗中说,云看见杨玉环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云想衣裳花想容”,甘愿做美人的衣裳。

  于是在人身上出现了理性和感性同时作用而成的风景,人物画家按照自己的审美将之提炼成艺术符号。女人,旗袍,屏风,团扇,荷花,流水……这些符号是王小晖的选择,是她亲手经营的美丽传说。

  创作歌曲的人,常常会在某时某刻某种触动之下,有一段旋律突然在心中响起,这种猝不及防的东西叫灵感。可以先把谱子记下,稍后再填词。那些画面符号,就好比触动王小晖心弦、可以突然产生旋律的东西。抓住这最初的感动再往深里走,一边思索、一边发现、一边表达,让感觉与笔墨结合,呈现一种画者和观者都越来越明白的条理和愿景,好比给那些旋律填上了词。

  王小晖的画,有飘逸自由又极其讲究的线条,它们飞舞着,把一段乐章从头串到尾。这是线与音符共同的舞蹈,是永乐宫的衣裙和敦煌的雨滴,如马蒂斯那幅《音乐》一般令人代入。这舞蹈不与谁雷同,与其说孤独,不如说自得。放弃更多的口头表达是一个人成熟的标志——首先,与庞大精密的思维系统相比,口头与书面语言是相对贫乏的;另一方面,表达本身如果是一种过于迫切的需要,其实是不必要的;再者,大多数时候、大多数事,不是想表达就能表达、想沟通就能沟通成功的。所以艺术家令人羡慕,他们有自己的出口,一打开就海阔天空,仿佛是用“宇宙语”来吟哦和讲述。

  王小晖的画面常常讲述夏日的故事,并且是没有暑气的清凉夏日。即便《清风融融夜 花下寂寂春》这种题目里有“春”字的作品,展开的依然是宁静又丰盈的夏天。画中有十二个女子,除了四位过于“清凉”的,其他都穿了旗袍。神奇的是,她们几乎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却显然拥有各自的阅历和态度。没什么衣物比旗袍更尊重身体的了,旗袍是女人的点缀而不是覆盖物。画中女子上半身的衣料完全与身体贴合,只是在腰间出现马蒂斯式的线条来表现褶皱,那线条弯曲柔和,如水波,如流云。遵循有张有弛的原则,旗袍下部常常是宽松飘逸的,甚至失去了衣物本身的形状,夸张成更加写意的状态,与现实中的衣饰并不相像,却与审美上的需求极度相符。线的穿插严格遵循艺术规律,看似随意,其实十分讲究。最难的是那种随便的“讲究”,是画家整体的素养和能力以细水长流的形式呈现,不懂的人说美,懂的人说妙。

  那些斜入双鬓的细长眼睛朦胧迷离,仿佛并不想端详面前的世界,只沉浸在自我的体验中。十二张面孔全部向前,以群像的形式排列。她们面对你,却并没有看你;她们打扮自己,却不是为了悦人。不要被画面表面的柔情所迷惑,这种隐藏的处世态度是很“刚”的,是极其自信、平静和坦荡的。

  就像王小晖自己一样,活得很坦然,很真实。她有一个强大内核下的包容心,不纠结,不焦虑,说话做事也不拖泥带水。很多人,包括她过去的学生会经常来找她,仿佛与她对坐、对谈一会儿,就能获得安全感。王小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稳定能量,这种稳定甚至让她显得过于平静,当然也使她自然而然地完成了很多事。这么多年来,她带领山东省女书画家协会保持着一个极其和谐的状态,在这片净土上孕育艺术繁花。这是使命使然。

  王小晖的画面色调一向稳定,这色调和谐且有度,甚至可以说,和谐有度的原则不但维护着画面,也支撑着画家的人生,并且在周围形成气场,营造了环境。冷色调的画面上,她让冷色占七分,其他三分是暖色和中间色;反之,暖色调的画面亦然。淡紫粉绿这种本身就很美的颜色,暗戳戳地对比又融合,融合到一种说不出的舒服。高级灰中淡淡的弱对比,营造了神秘而舒适的视觉环境,可以感觉到这安静中透出的生机,人仿佛被从未遇见过的温柔包裹,心动却情不知所起,反复流连不想离开。

  王小晖活得很真实,从不故弄玄虚。在她朴素的价值观里,生活的意义不仅仅在于艺术。幼年的她不顾一切全身心投入绘画,满墙都是“作品”,后来被石鲁简洁的画风震撼,再后来选择以线来提炼轮廓之美而放弃“求全”,最终成为了独树一帜的存在,整过过程她都是淡淡的,好像本该如此。

  在王小晖看来,绘画这件事,除了是感情与审美意识的自然流淌,也是一个处理关系的过程,冷暖、疏密、方圆、干湿、虚实、黑白灰、点线面,哪一组关系有了问题,画面就不舒服,需要调整。这里漏气了,补一补;那里太平了,破一破。架上艺术是个理想的世界,因为有补救的机会。画家惊喜地发现,在这方寸之地,自己竟然能逆转时空。

  王小晖喜欢水与荷,除了对这种植物自身之美的倾慕,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荷塘里包含了绘画的很多基本要素,尤其点线面齐全。然而她的实操又是灵活的,人物用线,荷花却常常是没骨,在平面化的布局中,这样的反差形成了美妙的层次,明明很静,心却时不时跃动一下,更确切地说是悦动。她有时让莲蓬上的莲子完全凸出来,在这小小的局部,静悄悄地凸显有点吓人的生命张力,是她的巧思,甚至可以说爆发点。

  在现实生活中,荷塘是个冷暖交汇的地方——荷花开在盛夏,而水又包裹和抵消了燥热,这也是一种关系。整体来说,王小晖是一个暖而不燥的人,正如这荷塘一样,大气、馥郁、包容性强。

  王小晖还有个常常使用的题目——《暖风晴日融》,有温度,有触感,有天气,有心情,最后一个“融”字妙不可言,体现了画家的格局。这五个字怎么用怎么好,能成为永恒的题目。

  之前王小晖喜欢画干枯的东西,它们就如定格了一般,有永恒的意味。她的家里插满了枯荷、芦苇、干莲蓬。后来她开始喜欢“活着”的东西,看到“抽屉里的春天”“苏醒的春天”之类的题目,会突然心中一跳。她以她的方式提炼“活物”的韵味和气息,以科学的观察方法获取,又以浪漫的夸张手法呈现。多样化是这样一个世界的现实,而符号化体现了人的选择。在很多情况下,即便人性不可直视,人体之美与自然之美都无法否认。

  王小晖的画面布局很像壁画,放弃透视,平面展开。线的运用体现了传统基本功,但是人物造型却既传统又有不少时尚或者国际元素:削肩肥臀符合中国传统审美,甚至有些坐着的女子,臀部都“溢”出了椅子,上下一对比,又美又稳;女子们的眼睛有T台模特的神韵,胸部刻画有非洲木雕的特色,甚至手臂上还有美丽的纹身。不讲究三停五眼、站七坐五盘三半,也不符合现在所谓“头包脸”的普遍审美,但看上去就是那么高贵美丽,不同凡响——这就是风格。作为山东艺术学院的教授,王小晖向学生强调的,也往往是观察和组织能力,而非简单的写生能力,前二者决定了画家的风格。

  王小晖画风一向明媚,但也有灰暗的时候,若不如此,人也不会感觉阳光耀眼、春色明媚。百般滋味,有的可说,有的不必。

  《花开依旧》是王小晖不多的重色调的作品。三个女子面色黯淡,额头的白色更显出忧伤,甚至有一种缺氧的感觉。她们站在山上,所踏之处有一种极不稳定、极不安全之感。与王小晖其他作品中人物大多呈分散状不同,这个画面中,缺少支撑的三人在紧紧相依。远景处有上下两组山峰,都呈现一种令人不适的尖锐,在着色上是比较现代的平涂。画面上方,乌云中透出了光,那是希望。最有意味的是,巨大的粉红色的太阳目前完全在水下——没有人见过看不见的太阳,没见过怎么画?看见所看不见的,这是个悖论。然而这是更强大的希望。如果无人解读,观者或以为这是与前面梅树相配搭的月亮。

  这幅画挂在王小晖画室的墙上,没必要同所有人讲解,作者自己明白画里的那段艰难岁月,是无数人共同度过的。有摇摇欲坠中的恐惧,更有喷薄欲出的希望,梅花已开,山峰变绿,乌云分开,太阳仍在——它要出来了,此时的我们,愿做那微茫中高歌的族类。

  绘画作品看似都是面世之物,有观众,有反馈,但画家都是孤独的,越用心的创作,越无人能懂其真正的由来。“被欣赏”和“被理解”相隔甚远。人们甚至很难知道一幅简单的仕女图里水滴的暗语,那是光、是雨还是生命的元初?有人的地方就有烟火、有故事,若画家太强求认同,必将陷入困境,所以像王小晖这样不带任何执念地画画是智慧的。

  从前慢。但只要你想,现在也可以慢。拥有一间艺术茶室,木架上很多茶壶,墙上挂很多小画,想用哪个壶用哪个壶,想看哪幅画看哪幅画,这是王小晖喜欢的,还可以作为小小的梦想。她按自己的速度往前走,不急,以免漏掉了风景。她对世界上的道理以及自己的态度用笔墨一言以蔽之。画画不用起形,慢慢运笔往前推,就像画中茶桌上的书,随便一放就很有味道,风吹哪页读哪页,哪页都有好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