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云:张威 让老建筑讲新故事
发表时间: 2024-03-01 来源:工程案例
张威 天津人,天津大学建筑学院副教授、天津市建筑学会建筑史学专业委员会委员、文物保护工程责任设计师。自1995年起从事建筑历史与理论教学、研究与文化遗产保护工作。
张威一直乐于出现在自己主持修缮过的古建筑中,为公众讲解那里发生过的历史故事。担负高校教研任务的他,也一直奔走在文化遗产保护与更新的第一线。
近年来,他在天津大学设计院建立了“张威工作室”,培育学生,并承接文物建筑的修复和保护利用项目。工作室参与了天津文庙、李纯祠堂、庆王府旧址、原浙江兴业银行大楼等百余处津城文物建筑的修复设计,一批年轻人投身于文物建筑修复事业中。
而这一研究的实践,在天津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清代古建筑群藏于老城厢,院落深处飞檐青瓦,斗拱雕梁;五大道、意风区、解放北路等旧租界地又体现了西方建筑与中国建筑的融合。“天津城市的建筑既传承了中国传统建筑的精髓,保持着传统建筑古雅、庄重的风格,又有西式建筑的符号和细节,取长补短、中西合璧、相得益彰。”张威用焕然新生的古建筑搭建起了人与城市的概念,这也是他将理论付诸实践的舞台。
张威是理性的,与他交谈,可以感觉到他用词严谨,对保护性创新的发展有着长时间的思考,他的技术观念也已灌注到探索实践中;他同时又是感性的,会从艺术的角度、风格的统一去思考建筑的文化生命,让它在过去、现在和未来达到时空统一。
建筑是艺术,但又不同于其他艺术门类。张威说:“建筑不能像音乐家的演奏那样激情澎湃,也不能像画家的画笔那样挥洒自如,它需要大量的资金和技术条件,大量的劳动力和集体智慧,才能将这件作品呈现出来。其规模之大,是其他艺术门类很难来做比较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文物建筑也会增多,张威认为,若将这些建筑都视为笼中雀,修复后仅用于观赏,那么既会形成负担,也不利于保护。“文物建筑修缮的目的是要真实、全面地保存并延续该建筑的历史信息及使用价值。我想让自己修缮完毕的建筑融入现代生活,就像一位退休老人重新再回到力所能及的岗位,继续为人民服务。”
雨后的泰安道,湿漉漉的街道与枝繁叶茂的法国梧桐构成了盛夏的气息,安里甘教堂打开大门,通过预约制向公众开放。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他就是安里甘教堂修复团队的总设计师张威。
2009年,张威接手保护修复安里甘教堂外观。2016年,安里甘艺术中心空间主理人郝博雅邀请张威对教堂接着来进行内部修缮。2022年,这座教堂与公众正式见面──陆续举办了时装秀、音乐会、学术会议……老教堂里响起悠扬的提琴声,高窗内影影绰绰映射出绚丽的灯光,人们游走在历史与时尚的空间,感受时光倒流的奇妙。这座老建筑焕发了生机,成为天津的一座文化会客厅,未来还将兼具更多城市公共文化空间的功能。
这一天,张威默默跟在参观安里甘教堂的人群后面,听着大家对这幢建筑的提问、评价。他喜欢观察来者的表情,他们的惊讶与欣喜是对他工作最大的褒奖。
在他看来,修复文物建筑必须在不改变原状的前提下,尽可能遵循真实性、完整性、可逆性、可识别性和最小干预等原则。既不能大拆大动,又必须确保老建筑在修缮后安全适用。他指了指圣坛顶上新增的吊顶红色氛围灯,“所有后加上的装饰和电路设计都是在无损原建筑结构的基础上安装的,并且是可以拆卸的。”这就是修缮古建筑的可逆性原则。
保留历史痕迹,让建筑自己说故事,是张威修复文物古迹的精髓所在。他说:“一座文物古迹可能保存了不同时期的历史信息,如何遵循不改变原状等原则,突出各时期主要历史信息的真实性、完整性,平衡好保护和利用的关系,是修缮者必须面对的难题。”
在安里甘教堂的修复过程中,屋面瓦恢复使用了陶土红色牛舌瓦,这是经过严谨考证的──大部分历史照片都是黑白的,缺乏判断依据,张威认为,主堂屋面瓦的形式应该与钟楼一致,于是大胆提出这个方案。后来,在二次挖掘地面的时候,恰巧发现了红色残瓦,证实了他的判断。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这是研究历史的态度。而历史流动如同一条长河,可以打捞出许多闪闪发光的宝贝。
真实地恢复老建筑的原貌,就好像考古学家不断从尘封的砖石泥土中发现真相一样,总是充满惊喜。教堂外墙灰黑色的墙面,距离地面约一米多的位置镶嵌着一块残缺的石片,铭刻有“1939”的字样,是1939年天津城区洪水内涝的水位标记。教堂内的柱子上也保留了当年这里作为工厂搭建二层厂房时的钢构痕迹,这一些细节,都在诉说着某段历史,某些故事。
在天津大学建筑学系念书时,一次测绘实习改变了张威的人生走向。那是在蓟州独乐寺,走进这座中国仅存的三大辽代寺院之一,他便见到低眉肃穆的观音像顶天立地于木制大阁中,阳光透过格扇门映照着墙上若隐若现的壁画,那场景让他感到震撼。有一张老照片,留下了20岁的张威站在独乐寺山门旁边意气风发的身姿。那一次与古建筑的亲密接触,对他而言不仅是一次建筑测绘实习,还是一次职业选择的起点。
读研究生时,张威选定建筑历史这一“冷门”专业方向。别的同学都去描绘新建筑的蓝图,他却一发不可收地埋首于历史资料中,拭去过往的尘埃,寻找中国建筑的灵魂。读博士的时候,在导师的指点下,他把目光投向主持清代皇家建筑200余年的雷姓世家“样式雷”图档的研究,在考证古建筑营造法式的同时,也感受到古人的工匠精神。
“研究建筑历史需要沉下心来,我的导师要求我们识繁体字、读原始文献、研究古代图纸,这样才可以以最传统、严谨的方法与古人对话。”回忆那段时期,张威说自己每周往返北京国家图书馆查阅样式雷图档,为寻觅样式雷的家族历史,他通过国家图书馆收藏的雷氏祖茔碑记拓片查到样式雷祖坟地点,某年清明节当天到雷家祖坟前守候雷家后人,并将这些故事写入了《建筑世家样式雷》一书。
在潜心研究中国建筑营造法式之后,张威还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到法国巴黎第一大学做访问学者,游历欧洲、非洲的诸多世界文化遗产,发现了中西方古代建筑的碰撞与求同。“中国的木制建筑结构非常完美,而在游历中我也看到国外各种独特的木制建筑结构,中西方文化在建筑美学上融合得淋漓尽致。”于是他把研究方向拓展到中西方文化的比较,拟定课题“16—18世纪中国园林对西方的影响”。
曾经在修缮重庆道上的庆王府时,平衡建筑保护与利用的难题摆在张威面前。近代历史建筑很少安装电梯、空调等设施,但如果文物建筑未来要承载会客、参观与商业功能,那就需要增添便利、舒适的现代设备。为庆王府的老楼加装电梯,最初有很多人投了反对票,大家都觉得应“修旧如旧”,装电梯会破坏原有建筑的韵味,看上去显得比较突兀。张威则坚持认为,设计电梯是为了给行动不便的人来参观时提供便利,无障碍设施不可或缺。最终,他们在主楼室外的侧面安装了一部可拆卸电梯,既没有影响景观,也没有变动房间结构,能够说是一个成功的案例。
这样的坚持,源自于张威长期的调研、观察与思考。在欧洲时,他一次次走进那些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古堡、教堂,在那些老房子里,新安装的无障碍设备缓缓地上下运行,行动不便的老年人和残疾人也可以现场感受到文化遗产的魅力。房子里的工作人员用的仍是过去的旧桌子,窗外风景秀丽,一如当年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所看到的山水自然。进入这幢房子的人们,都可以感觉到来自岁月沉淀的温暖。
“对于文化遗产的保护,国际上有不一样的流派。比如法国的‘风格派’,他们都以为古建筑的维修要基于理想图示,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巴黎圣母院;再比如英国的‘废墟派’,他们反对一切修缮和修复,认为新的记忆一旦介入,建筑必然会遭到破坏;再有就是意大利的‘历史派’,他们提出‘要保护,不要恢复’的主张。”张威说。
仔细研究各国对文化遗产的保护原则之后,张威逐渐摸索出自己的设计理念──既从保护者的角度为文物建筑的修复提出方案,也要关注文物建筑修复后的利用率。他甚至会为业主申请文物建筑修复资金而奔走,也从城市更新的链条上着眼于文物建筑的保护与开发。
“前几年建筑市场不景气的时候,很多明星建筑师开起了艺术个展,而且主要是装置艺术,有些人似乎把‘爆改’四合院也当成一种装置艺术了。”张威说,古建筑的更新应该去“网红化”而增加实用性,达到文化与科技的平衡,否则就会流于形式、制造概念。让古建筑着眼未来,让城市的历史背景和文化“发酵”起来,才能让大众真正感受到古建筑的价值和魅力。
张威不仅在建筑历史和遗产保护研究方面有实践经验,也在日常教学中培养建筑人才,如何平衡这两件事之间的关系?张威坦言:“古建筑的修缮和育人一样,都要树立正确的发展观,也就是需要按文物保护的科学规律办事。因为文化遗产是不可再生的资源,而文物保护工作又是一项复杂的系统性工作,所以一定要按照相应的工作程序逐步实施。”
记者:天津被称为“万国建筑博物馆”,慢慢的变多的保护性建筑开始对外开放,展现着与众不同的历史魅力,您怎么样看待这一变化?
张威:天津的文物开放度有一个规律,就是古建筑的开放度相比来说较高,近现代建筑的开放度相比来说较低。其实在国外,也不是所有的文化遗产都对外开放,尤其是私人物业。但是有一些补充机制,如在欧洲遗产日当天,除了众多的博物馆免票外,平日不对公众开放的政府机构、私人建筑等名胜古迹也会向游客敞开大门。2017年,国家文物局印发了《文物建筑开放导则(试行)》,积极鼓励地方政府、文物部门和文物建筑管理使用单位加大文物建筑开放力度,科学合理开展开放使用活动,明确开放使用的根本原则和底线,在充分保护的前提下,更好地发挥文物建筑的公共文化属性及社会价值。在天津,我们也逐步形成了一些有效的解决办法。
记者:在您做过的天津老建筑修复对公众开放的案例中,有哪些值得推广的经验?
张威:比如恒隆广场的原浙江兴业银行大楼,如今成为星巴克旗舰店,楼道里的墙面和展架上挂了很多展板,展示历史照片,客人在排队购买或品尝咖啡时顺便看了一个小型展览,很有创意。目前天津市没有开放的历史风貌建筑,悬挂的保护标牌上都有一个二维码,可以扫描了解基础信息。我希望这一些信息能加强完善,尤其是增加一些室内全景展示,提高公众的认知。现在正在施工的久大精盐公司旧址建筑,业主同意把花园路上的侧门打开,游客可以从这里进入一楼展室,了解以“永久黄”为代表的中国近代化学工业的历史。
张威:文化遗产保护这个理念本身是从国外引进来的,但也不是说我们学过之后,就可以受用终生了。时代在前进,国外的遗产保护理论也在更新。比如在文化遗产建筑中安装无障碍设施在发达国家非常普遍,但在国内的推广却很难。比如你去参观圣彼得大教堂,除了了解它的历史、艺术、科学价值,欣赏它的结构、造型、空间、装饰以外,还要观察它是如何被修缮、加固的,又是如何安装扩音、照明、安防、无障碍设施等的。分体空调的室外机是破坏建筑立面形象的一个“大杀器”。对于新建筑,可以用空调罩遮挡,但对于文物建筑又该怎么样处理?我就是通过观察,引进了一些国外比较有效的解决方法,部分解决了这一难题。要为文化遗产建筑中注入新的活力,肯定离不开这些提高安全性、舒适性的改造措施作为保障手段,仅仅靠“创意”“引爆点”还是不够的。(文 赵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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